2009年5月26日星期二

壁虎

我向来就对壁虎没有好感,甚至有恶感;妹妹也和我一样同仇敌忾;不久前,曾经在报纸副刊上看到一篇精彩的壁虎之战,令人为之称快;连猫儿也在消灭壁虎的战线上帮上了忙,可见人猫共怒也!
我又很不服气,这种爬虫类中最小的在壁上乱爬的东西,会被称为附视八方的「虎」,好在“虎”有好多种,而壁「虎」之为“虎”应该是“纸老虎”。才能令人感到气平。它们的肉是那么嫩,骨是那么软,只有看准它们轻敲下去,便骨肉模糊稀烂了。
人们给壁虎的待遇向来不薄,称它们为“虎”不够,更称之为“守宫”;这个名堂相信也是很高贵的,可是,它们往往有恩不报,反而以怨报德,起而与人们互相对抗。
就我来说,最常享受到「虎族的恩俸是一段黑一点白的屎以及飞溅的尿。在吃饭的当儿“滴”的一声,屎就像一颗小炸弹,掉在碗裏,惊动了我,惊动了同桌的人;有时也掉在头上,也有时在背上;读书的时候,“嘘”的一声,尿就溅在书页上,黄了那儿一点,这儿一滩,放久了纸还会霉烂,有时更溅在脸上,唇边。如果守宫老爷身有微恙或者痼疾,就更糟糕了,屎滚尿流,糜糜烂烂的,到处飞喷,防不胜防。
壁虎娘娘也难侍候,常常把我的书报堆当作产褥,生下几个不知道有什么胶液互相黏着的小白蛋放在那儿。我搬书翻报的时候,很难注意到,不时会压破它们,破的时候,蛋里白白黄黄黏黏的,沾到书,沾着报。那个印迹永远也擦不脱。衣橱里,壁缝闾也是壁虎娘娘产卵的奸所在;在衣橱里当然给弄脏了衣服,在壁缝问的也讨厌,因为小壁虎出壳的时候,有一种味道,蚂蚁队就给引来搬运蛋壳了,一时满壁都是蠕动的小星星。
最怕的是在小壁虎已经成形後才弄破那个蛋,小壁虎要死不死的,跳来跳去的挣扎,确实于心不忍。不过,如果及早给我发现了。那些小白蛋也难逃劫运。小鸡最爱的就是这些。
万能造物者造物的当儿,据说颇费一些工夫,不是吗?连壁虎也给它们个雌雄登对,不麻烦才是假的!万物之中,还有所谓异性相吸的常情。壁虎少爷小姐们的异性相吸也很不雅观,和狗先生狗太太的当街拔河不相上下。像现在,灯光下,我面前的那面墙,就在闹着很不愉快的三角式异性相吸,一时吱吱喳喳,前追後逐,吹哨子,摆尾巴,法子出尽,谁知道他们不也在眉来眼去呢?
最气的是失眠之夜,躺在床上望天花板,它们就在天花板上演做爱的色情戏,真所谓香艳剠激紧张兼而有之。有时候做到飘飘欲仙之际,还会从天花板上掉将下来,在被窝裏东闯西走,或者索性爬进我的衣服内。它们的小脚也可真别扭,把我弄得满身鷄皮疙瘩,觉也睡不成了。别看它们是那么小,其精灵也使我为之气结,要捉住它们可不是件容易的事;以线圈套我也屡试不凑功,只好找来一枝小木棒,随时备着,一见它们,就捣个正着;不好的是:时常要尝到飞喷的虎肉的滋味,真不好受!
  我讨厌壁虎的最後一个原因是:它们往往在晚上才敢於出来叹其世界。
(十月一日柔佛麻坡神安池完稿,原载《南洋商报》1971年1月21日《青年文艺》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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